诗曰
它本是名井底蛙,大言不愧藐天下,
遍游江海觉咱小,留有一歌当笑话。
昔有一龙,因错行雨泽,上帝恼怒,贬于下界在井底受困。那井主人打鱼为生,一日打鱼把两个蛤蟆子儿粘着篮儿上。回来洗鱼落在桶里。向井里打水,把蛤蟆子泛在水里。到第三年,那母蛤蟆摆下许多子儿,出来许多小蛤蟆。母蛤蟆死了。剩下公蛤蟆,那一日登坛说法,大喝云:“水底之物自我大,过了三冬并三夏,你们都是初出世,小辈后生知道啥。”他只管说大话。那龙听着心上十分不服,欲要和他分辩。又想∶我与他说天上的话,他不知。说人间的话,他不晓。说四海的话,他更不知。难和他分辩。等我罪满出井之日,将他带出去,让他见一见世面。一日,龙的罪满。把身子一抖,只听呼喇一声,涨了满满的一井水,把这个蛤蟆溢出井来,冲到一个潦池里。这蛤蟆到潦池里发了一会迷昏。望上一看,那天无边无岸,又望四而一看,那水也无边无岸,他也不知这是甚么地方。那潦池里有许多蛤蟆,都来探望,问他的出处。他把井底世界夸了个厉害。说他那一国只有他大,说来说去,才是井底之蛤蟆。旁边听恼了一个没包涵的蛤蟆,把他啐了一口,便说:“你才是个井底之蛤蟆。你那井底之天不过有碟子大,下宽不过一弓,水多不过数桶,人物只有蛤蟆,你就敢在潦池里炫大话。这潦池里宽有几亩,有鱼、泥鳅、黄鳝,这些不但你未见,你未必听过。“这一宗话,说得那蛤蟆再不敢说大话。凡好说大话的人,个个内藏胜心。此时,把蛤蟆气得敢怒而不敢言,心里说:“等我这潦池中的事学明白了,然后再炫。”果然数日打听明了。那一日忽然下了一场大雨,水发了,把这蛤蟆飘到河里去了。那河里的蛤蟆都来亲近。见他是远方来的,当他是高朋上士,都来聆教。他此时不说井底里的话了,就把潦池里的世界说得天上有,地下无。说恼了那河里的蛤蟆。把他褒贬了一遍。又说:“你潦池里有多大些地方、所有不过泥鳅、黄鳝,你并没有见过我河里的鱼、鳖、蟆、蟹。”还说了许多名堂,这井里蛤蟆从没听过,一样也不知。此时好生愧悔,轻易不敢向前说话。不日,把河里的事打听明白了。那一天,把他顺水漂到江里去了。他还当他在河里呢。他是平日好炫煌的物。又炫他河里怎长怎短,夸了一遍。那江里的蛤蟆说∶“你做你的睡梦哩。你此如今入了大江了,你那河里不过有鱼、鳖、虾、蟹。这是大江,有白鸡、獭和龟,有千斤的大鱼”。还说下许多名堂,这井底之蟆全然不知,从此再不敢说话了。 日久在江里把那诸物各样都学明白了、江中之物无一不晓。忽一日,又把他飘到海里去了。这井底蟆此时见识长了,胆小殷勤,虚心聆教。那海里蛤蟆见他谦恭下士,要和他结拜弟兄,明誓发愿。井底蛙把他的出身自己说出来了,拜兄说:“我不日要朝老大王、把你带上,你见一见世面”。后来带他去见老大王,走至殿下,与大王叩头。大王问∶“你是某海人土?”蛤蟆说:小的是井底蛤蟆”。此时蛤蟆微知事务,所以见大王以实言而告之,老大王又问∶你怎么得出井来”。蛤蟆说:“至我记得,井中就有一物,身长不过三寸,腰细似乎绒线一般。我也不知他的姓名。我问他话他不答言。我两个同居三载,忽一日,不知他有何法,只见他的身子一抖,涨了满满的一井水,把我溢出井来,只见那天上一红,打了一声霹雷,他的身子变了,上柱天下柱地,腾空而去了。小的至今不知他是何物。所以顺水把我流在潦池里。潦池里水发了,又将小的流到江河湖,以至于海。”把话学毕了,又叩头愿求大王指示,那是何物。老大王说:“你本是井里长大的,少经少见。你合龙同居三载,你还不知是龙。”井底蛤蟆说:“小的闻得龙在天上,井水焉能有龙”。大王说:“那是错行了雨,上帝降下罪了,所以打在井底受罪。你问话他不答言,他知道你没见过一点世面,因此他难与你答言。龙能大能小,大则柱天柱地,小则芥壳藏身,他的奥妙,你如何得知。有一等治世高人,才可比龙,能大能小、能曲能直所以孔子赞老子其犹龙乎。”井底蛤蟆听毕,喜得抓耳挠腮。又问:“大王如今若大年纪了?”大王说:“吾三千岁了。”井底蛤蟆说:“大王高寿三千,宇宙之间诸事诸物该都知道。”大王说:“宇宙甚大、我岂能全知。即我在海里,天上的事、人间的事我都不知道。东西南北有四大海,我就知道东海这几件事,还有不知道的甚多。那三海余全然不知”。井底蛤蟆听了这一宗话,想起他当初对龙说得那四句大话,羞得就如瘫了一般。沉吟一会,天理发现,这才说他本来的面目。方觉盲人不觉日之明矣。
井生只知井里大, 出井又说潦池大。
游遍江河并湖海,遇着一位老大蛙。
问他活了三千岁,他才说他没见啥。
从此低心学聆教,再也不敢说大话①[此篇文字略有修改。]